跟在這個男人身邊，生活久了，她才知道，這個世界上，危險的不僅僅有人，更有妖怪。

——真真實實的，會吃人的、醜陋的妖怪。

奉仙看著一刀宰掉巨大蜈蚣，笑得很是兇惡猖狂的男人，有些頭疼。

她臉上被濺了妖怪惡心的液體，那液體散發著很惡心的刺激性氣味，熏得她腦袋發蒙，有些氣惱，撿起一個石頭丟到他頭上：“鬼蜘蛛，你三歲嗎？”

這人是故意的！他可以早早殺掉它，卻非要等到怪物來到自己面前才動手。

奉仙跑到河邊，將被弄臟的衣服和皮膚都清洗幹凈。將濕水的衣服搭在一旁的灌木叢上晾著，她披著那件蓮紋羽織，做到溪邊幹凈的石頭上，

幾百年前的世界，沒有汙染，隨便一條小溪河流都是清澈見底。

被驚擾的河流漸漸恢覆平靜，天光雲影逐漸回到她腳下。

奉仙出神的看著映出自己容顏的水面。無論是多少次，看到這張臉還是有點不適應。五官還有著自己本來的模樣，可是組合起來卻同原來有著難以描述的差距。

這是張極其美麗的容顏，美得，看起來就不長壽的樣子。

奉仙亂七八糟的想著。

“你不是想改掉害怕蟲子的毛病麽？當時，被落到衣服上的一只軟蟲子抱著我哭著叫救命，隨後又仿佛被我占了便宜一樣，將我狠狠推開。也就是本大爺寬宏大量地容忍你，不然，就算……”

“就算什麽？”

哪怕是脫敏治療，也沒有這個療法的。她現在不僅害怕，更是一刻鐘都不想再見到，任何一條蟲子出現在自己身邊。

鬼蜘蛛瞧著她兇巴巴的模樣，摸著下巴，咂了一下道：“就算是城池裏的姬君，也比你更膽大。這樣嬌生慣養，真不知道是什麽人家，才能養育出的。”

“嫌棄的話，你去找個大膽的姬君陪著你好了。”奉仙撿起衣服，起身就走，“也省的我們相看兩生厭。”

鬼蜘蛛大笑著追上去，在一聲驚呼中，把她整個人橫抗在肩上，被她使勁錘著打也不放開：“真是個會得寸進尺的女人！明明一開始跟在我身邊時，柔順可憐的像四月枝頭的絢爛初櫻，仿佛稍稍一用力，就散落一地……嘶……現在，都敢跟直接動口了，啊啊，真是被你這張美麗動人的臉狠狠欺騙了呢……”

掙紮不開，奉仙自暴自棄地放棄了。

山路上，他結實有力的臂膀硌得她有些胃疼，長時間的頭朝下的姿勢，血氣也在上湧，奉仙受不了，抓撓著他的後背，將他後背蜘蛛圖案的傷痕撓出道道血瘀。

“唔……頭暈，快放我下來，我自己走……”

“看看，現在求饒都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，我果然是對你太好了。”

言罷，又被家雀兒擰了腰。

夜晚，兩人露宿山間荒廢的山廟。

篝火中已經燃起了驅蟲的草藥，被蚊子追著要的奉仙抱膝坐在旁邊，看著鬼蜘蛛在門外處理著野味，夜風中，隱隱傳來血腥氣。

她喉間有種反胃的感覺，連忙吃了個山果壓下去。

鬼蜘蛛不愧是強盜出身，常年不缺鍛煉的他，健壯修長的軀體上附著結實的肌肉，不論是耐力，還是體力，都遠超他人。甚至，他還不蠢，有腦子的暴徒，遠比只會蠻力的兇徒難對付。

她也曾想過逃跑，但自從遇到真的會吃人的妖怪後，這個念頭就被她拋之腦後。

鬼蜘蛛她尚且無法正面與之敵，更不要說只有噬人念頭的妖怪了。

不過——

奉仙皺著眉，看著他身後蜘蛛傷痕。

這個名字，這個圖案，總讓她有種不妙的感覺。

餵食的舉動，再次被她嫌棄地拒絕，鬼蜘蛛也不生氣，徑自啃著烤熟的野味：“真是個難伺候的女人……我以前可從來不知道女人是這樣麻煩的生物，明明我每次前往水茶屋，她們都會一窩蜂地撲上來，熱情的讓人受不了……“

奉仙黑線，這是被開葷腔了吧。

“我先睡了。”躺在篝火旁，蒙頭蓋上羽織，拒絕再聽他下流的顯擺。

鬼蜘蛛處理幹凈居所，奉仙已經蜷縮在篝火旁，安靜地睡著。跳動的火焰下，呈出小小的一團。

他握住奉仙細弱的手腕，拉下礙事的羽織，俯身靠近，氣息肆意地噴灑在她臉上。見她長睫微微闔動，顯然是尚未入睡，如山櫻般灼灼動人的面色肉眼可見的染上薄暈：“哈，也就這種時候，還能看到你害羞的樣子。”

“……我已經睡著了。”拒絕睜眼。

“遲早有一天，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女人。奉仙，我會是最強的。只有依賴我，你才能好好的活下去。”

“你好煩啊，我睡了。”

鬼蜘蛛自命強大非凡，常年打雁，也有被雁子啄了眼的時候。

那是一個類人模樣的山鬼，被斬下頭顱後狂化了。

鬼蜘蛛死死拉著奉仙，在山間竄行，有些狼狽地逃跑。

奉仙被扯著幾欲踉蹌，看他捂著胸口，居然還能分出心神揣測他當時為了救自己，應該是不小心斷了肋骨。

深冬的雪，下得異常的大。

天氣意外的寒冷，哈氣成冰。

暫時休息的山洞裏，鬼蜘蛛單腿曲著，背靠著巨石，看著身前一聲不發的奉仙，聲音低沈道：“真是後悔，你這樣漂亮，本大爺缺還沒來得及好好抱過你。如果就這樣死在那怪物手中，可真是死不瞑目……”

奉仙猶如芒刺在背，僵硬地挺著身體，連呼吸都放得很輕。他間或掃過來的目光，帶著令人畏懼的狠厲。仿佛垂死的野獸，沒有人知道他會做什麽。

她雖然感謝鬼蜘蛛帶給她著幾個月的平穩，卻沒想過要用命來償還。心神輾轉間，無意識露出一副防備的姿態。

鬼蜘蛛神色一凜，猛地拉她過來，抱住。

猝不及防之下，奉仙被他拉得跪在他身前，雙膝傳來的疼痛，讓她眉心緊皺，

被冒犯的恐懼，使得奉仙瞳孔驟然一縮，手下魂力匯聚，猛地推開他。

鬼蜘蛛後背狠狠裝在巨石上，他捂著嘴嗆咳著，絲絲血跡順著他指縫流下。

奉仙想去扶他，卻被他猩紅兇厲的眼睛瞪得楞住，下意識解釋道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是你先動手的。”

良久，他閉上眼，囑咐道：“你走吧。順著溪流往下，大概走一天，會有一個村子。村子東頭森林裏，有一棵被刀砍過的巨大紅楠樹，我有錢財埋在那裏……我會去引開那個怪物的……”

“你，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這個人分明兇殘又狠毒，殺人如麻，品性什麽的屢屢刷新她的下限。是個純粹的惡人。只是不知為何，此時她感覺到難以名狀的難過。

奉仙唾棄自己的虛偽，自己明明早就想擺脫他的。

“你是我的女人，既然你不想跟我一起死，那麽，保護你的能力，我還是有的。”

“死撐什麽呀你！”奉仙打斷他不詳的話。

“你傷了肋骨，再劇烈運動的話，斷掉的肋骨會戳穿你的肺器，到時候，就算是神仙也難救了。”她嗓子發酸，輕輕哽了一下，緩解心口的澀意，擡手劃出半透明的結界，撿起他丟在一邊的長刀。刀上染著山鬼的血，它會隨著這個氣味，死不放手，“你知道的，我本是祭品，有點特別的能力也是正常。不要從這個結界出來。那個怪物，我會去除掉。以後，不要再挑戰妖怪了。人力太過弱小，你與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層面的。這次是我，下次，就沒有人替你收屍了。”

“還有，這麽久以來，承蒙照顧，感激不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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